【1987年8月】
是日也:推禁書反特務統治


今天起床比平時早,終於有機會去試一下心儀已久的大家樂「靚粥早餐」。身為大家樂股東,沒理由不去捧自己場。

經過報紙檔,一眼看到《美國新聞與世界報導》封面標題寫:《單身生活指南/鰥寡孤獨單身族/無牽無掛自得其樂》。特輯內容正合心意,立即掏錢購一本,我因為少買這份雜誌,所以不知道它售價,於是拿出一百元任由檔主全伯找給我。全伯很細心指給我看封面左下角標明香港區售價。

「十八蚊,搭飛機嚟,貴都值得,」全伯說。

台灣雜誌辦到第四十五期,一直都可以在香港報攤出售,接近奇跡。花十八元便可享受奇跡,並不算貴,同時心裡面想,可以與美國各大城市同路人連接上,同步閱讀一些文章和特輯,也感覺到有點不可思議。

「我攞咗幾份東方申請表,你要唔要一份呀?」全伯在報紙檔底下拿出幾張《東方日報》股票的申請表來,遞給我說:「我都未申請過呢啲嘢,都唔知點填,麻煩你順便幫我填一填。」

全伯每天給我送《東方日報》和星期日《南華早報》,送了十幾年,一日不斷,而我每天出門口都經過他報攤,見到他和老婆及兒女。我其實不認識他這家人,但十多年來卻確實見證他兒女成長過程。他兩個兒子都曾經送過報紙到我家,而送完後,才去我家隔鄰的官立小學上課。全伯兩個兒子現在已長大成人,一個揸的士,另一個在美國讀大學,女兒則做了警察。

1980年代,深水埗桂林街新亞書院模樣,錢穆在此創校。(網上圖片,無意侵犯版權)
  1980年代,深水埗桂林街新亞書院模樣,錢穆在此創校。(網上圖片,無意侵犯版權)

「你點知道東方的股票好啊!?」我問。

「好唔好都冇乜所謂,買番一手都係盡吓心意。我咁多年孭重飛,個大仔買的士牌,個細仔喺美國讀書,都係靠《東方》搵番嚟。」

「有東方,冇窮人。」我想起那句口號。

「賣紙梗係靠《東方》,馬仔貼士亦都幫我唔少。所以《東方》上市,我點都要申請番一手股票,」全伯愈說愈興奮:「我一對仔女都係做夜班,我地一齊住,都冇乜機會傾偈;我又睇唔明呢啲申請表,所以要你德昌哥順便填埋一份。」

全伯以為我是《東方》長期讀者必定會捧《東方》股票場,猜錯了。《東方》此次才集資二億多元,真是太過小兒科,去申請都「棧嘥氣」,支票來來回回實在費時失事。我一早已想着放棄申請,寧願在上市時買貴貨,買幾手來過年。不過,全伯盛意拳拳去拿申請表,又初次下海買股票,我沒理由阻止他,不讓他為香港繁榮作出貢獻。

我拿了申請表進人大家樂,預備替全伯填寫。在收銀機前,收銀小姐對我說,所有粥都賣清光。我又來遲一步,或者說,我起床時間又不夠早。我唯有吃那沉悶不堪的火腿煎雙蛋早餐。大家樂的「靚粥早餐」如此好賣,為甚麼它的股價不升呢?百思不得其解。

全伯申請《東方》二十萬股,相信還是有機會獲派二千股。填完申請表之後,匆匆翻閱一下手中雜誌,《獨身族的理財之道》一文相當實用,其中一段說:「社交活動也有助於投資。你可跟十位或十五位其他獨身人士組織一個投資俱樂部。……『三個臭皮匠,勝過諸葛亮』。會員每月聚會一次,評估最新的投資組合。」美國原來有很多這種投資俱樂部,如此美國經驗,甚有啟發性。我遲些一定要試試。

我自己生活圈子裡面其實也有類似組織,幾個相似身份界別經濟環境的朋友,十多年來都習慣一兩星期聚會一次,最初大家交換讀書、觀影、聽唱片情報,後來逐漸變質,變成交換賽馬貼士,以及錄影帶和錄影碟情報,當然也有時會交換搵銀消息,但比例比較很少。近期,情報交流會也間中變成為雀局,開枱打馬將。

走出大家樂,把申請表交回全伯,然後跳上的士,去肥波出版公司。

肥波一見我來,立即展開笑容,露出一口煙屎牙:「果本書依家一邊譯緊一邊打緊字,已經攪得差唔多啦,你快啲同我一齊校對吓。」

Photo Credit : Andy Chan 陳德明 @ OneArtGallery
  Photo Credit : Andy Chan 陳德明 @ OneArtGallery

我在多月前收到朋友從澳洲寄來、英國高級情報員的自傳《Spy Catcher》,看到手不釋卷,便向肥波提議將之翻譯出版,並替他組織翻譯團。譯稿完成後,卻突然間聽聞該本英國情報員在英國、香港、澳洲等地都被政府禁制,因此一夜之間變得城中焦點。肥波早聽從我的話,出版此書中文版,食正條水,自然會搵到錢。

「如果要我從頭到尾執過呢班學生譯嘅嘢,實起碼遲一個禮拜先至可以出版,呢單新聞退燒之後,你會搵少好多錢。呢類熱門書其實賣噱頭,好多實情其實都係斷估,祇要啲意思冇乜大出入,文句唔通順都冇乜所謂。我不如同你問吓出台灣版,到時修正再出一次,可賺多一筆仲實際。」

編輯工作我常會做,最怕替新手改稿,慘過自己寫,所以找理由拒絕肥波要求。

「咁你幾時同我去台灣跑一轉?」

「幾時都得,你幾時造好印刷鋅板,我就幾時去。我將整本書嘅鋅板帶去台灣,同人講價,都可以要高啲,人家一買到我哋嘅鋅板就可以即刻上機印刷。佢哋省錢省時間,我哋又可以賣高啲,一家便宜兩家着。」

「咁我同你條數點計呀?」

「你先包我去台灣嘅費用,然後將賣鋅板嘅錢五五分賬。一人一半。」

「咁都合理。」

《Spy Catcher》中譯書名有叫《反諜鬥士》,亦有叫《間諜捕快》,肥波猶疑不知選取那個譯名才好,徵詢我意見。

我說:「香港版用《反諜鬥士》,取其簡單直接,比較適合香港讀者;台灣版則用《間諜捕快》,理由是要同香港版有分別。」

肥波做翻版書二十年,在太古城可住千呎單位,另在筲箕灣有個小單位給兩老居住。在香港攪文化出版事業,大半都要殉道,能夠發財的不出七八個,而肥波則至少可以坐在末席。

肥波印製翻版書和做特刊經驗豐富,他有一年出版過一本白色封面《毛主席語錄》,內容幽默好笑,激到新華社那些老共毛佬紥紥跳,頭頂出煙。今次他冒犯港英政府,既不顧禁制令,更當版權法不存在,與那次相比較,其嚴重性還不算甚麼。我翻看肥波《反諜鬥士》一書版權頁,上面寫着,出版者:宇宙無限出版公司,印刷:濠珠印刷廠。地址寫澳門聖喇利味基提督大馬路一百七十五號地下。該頁上面還印上「版權所有,翻印必究」八個字。肥波既然取得「版權」,那麼我帶《反諜鬥士》一書去台灣出版,給當地補充英聯邦資訊,更覺作出貢獻,具意義,我收取他給的酬金也心安理得,問心無愧。

台灣以前在老蔣時代,秘密警察橫行,而統治層多用特務,保安機關地位特殊且超然,好應該接受一些衝擊。英國出現這本書(反諜鬥士)而惹起風波,正好給台灣當局借鑑。現時台灣已取消戒嚴令,要消滅特務統治舊形象,出版《反諜鬥士》一書,正好作為紀念性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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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7 #張氏起居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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