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賓女傭在香港工作真有福氣，過年過節也一樣有假期，我沒有福氣聘請她們、但她們享受的福利卻影響了我，今回正是我不犯菲傭，菲傭卻犯我。事緣是陸老闆於除夕夜在沙田九肚山住宅設賭局，請一班熟朋友玩耍一番，但兩位菲傭都放假，所以他便要與會者每人都自携一味家庭小菜到會。

我方南平家中設有廚房，但知我者皆曉得。我一年三百六十日例不在家舉炊，平時只是燒開水而已，陸老闆要我準備一道家庭小菜，實在令我頭痛。我原本想偷懶，把家母留給我的三斤澳門臘腸携去赴會便算數，後來心想，一年才一次的活動，還是隆重一點比較好。於是打電話到松竹樓，要了一隻北京填鴨，請求代之打包。填鴨沒有汁。包裝妥當之後。坐的士携帶到九肚山也很方便。

今晚的聚會一定開心，全部自己友，有肥佬黎、飛機仔、黃伯在，想冷場都幾難。大家携來的食物都很有心思，而且都沒有相同，不過自製和現買的各佔一半。陸老闆設有獎品，要大家在自製餸菜和現買餸菜中各選一款，然後頒發優勝獎，獎品是陸老闆台灣女朋友送出的熱吻。台灣女郎身材豐滿，十足利智模樣，今晚穿着吊帶晚裝，眾人皆十分銷魂，大家交相稱讚美艷。今次大送香吻，在座的麻甩佬都不認兄弟情，實行強搶嚎奪，誓要獲得為止。

行街張今回大手筆，帶來赴會的竟然是雞燉鮑翅，我自然不好意思與他競爭，但OK華表現一副誓不低頭的樣子，堅持說他買的齋菜更佳。「我特登去菩提素食買★，搭咗十蚊的上，再喺門口企咗成廿分鐘先至等到呢盒應景嘅發財眾生。」他不忿氣地大聲說。

「乜嘢發財蟲生呀？」台灣妹在三藩市住得久，也學得一些廣東話。

「就係髮菜炒竹笙，我叫師傅特別泡製，菜牌冇★，菜式名貴，又好意頭，過年食就最好的。魚翅大家日日都可以食。點夠我盒嘢咁正。」但行街張不相讓：「你睇吓啲翅成梳成梳咁，一碗成三兩翅，夠晒份量。平時喺酒家點食到呀。」

行街張與OK華兩人大聲爭吵，弄到額頭青恨都現了出來，陸老闆為了使氣氛更熱鬧，自然跟我們一齊推波助瀾，把場面搞得更緊湊。「不如咁嘞，」他見兩人爭持不下，便趁勢煽風點火，「由我女朋友美君做評判，佢話邊個贏就邊個贏。大家贊唔贊成。」

「好！」大家異口同聲拍掌同意，連兩位當事人也附和。「咁樣邊個輸咗都輸得眼閉，」我說，但我心裡面想，OK華今回輸面很大，因為行街張長得健碩，穿着西裝，結了領帶，比較有派頭，賣相勝一籌，女人多數會選他。怎知世事往往出乎意料。

「我好Health Conscious★，魚翅都冇乜營養嘅，我平時都鐘意食素，所以我都係揀華仔果味發財蟲生。」台灣美人的陳詞令行街張的面色變為灰黑，但相反，卻叫OK華開心到蹦了起來，他毫不客氣，立即衝前，抱着美人來個法國式見面禮，啜了左頰，又啜右頰，再啜左頰、再啜右頰，每啜一下，都發出響聲，羨煞旁人，行街張更是咬牙般肉緊。

陸老闆有了這位台灣美人之後，表現得更有男子氣慨，說句話都表現得很有大哥款，他對女朋友說：「妳臉上的粉冇晒嘞，妳入房補一補粉啦！」逗到我們也大笑起來，難得的是美人也見過世面，懂得解嘲：「我搽粉都係俾你睇，今晚我唔打算益你。」此句話可大可小，我們都拍掌笑說美人講得好，陸老闆恐怕美人真的做得到，所以急忙請罪。

「自製組又點呀？睇吓肥佬黎果味家鄉湖南臘肉贏、還是命理張果隻手撕雞贏。」今晚我好像在做司儀，推動節目進行。

「好唔好又由我做評判呀？」美人自動請纓。

「唔好，」想不到陸老闆竟然另有主張，「不如咁嘞，你地兩碟餸都好啱送酒，咁你地兩個就猜枚，猜輸果個罰飲酒，但係佢碟餸就贏。」陸老闆此時隨手已倒滿了一小杯拔蘭地。命理張根本不會飲酒，正要抗議，但旁邊人對他說飲醉了可向美人施暴，所以更有着數。命理張於是就在這情況下容許自己做一件完全不會知道後果的事。

命理張不會猜枚，所以採用「剪刀石頭布」的方式。肥佬黎其實想猜輸，所以未猜之前，頻頻攤開手掌，示意他會出甚麼，怎知真正猜時，第一盤便定輸贏，肥佬黎攤開五隻手指，贏了命理張握着的拳頭。肥佬黎贏了，十分不忿，要求三盤兩勝。但大家都不理他了，OK華已拿了拔蘭地要灌命理張飲。

命理張飲了第一口，即刻抗拒，全臉收起，馬上伸出舌頭，像夏天的狼狗那樣伸出舌頭來涼快一下。「唔好俾佢停，」陸老闆在旁邊撥火，「繼續飲。」命理張飲飲停停幾次，才捱了半杯：「頂唔順啦，我飲唔落，個頭好赤。」

「你邊個頭赤呀，一陣間美人幫你按摩一下，包保無事，飲埋果半杯就可以郁靚女啦，早啲飲完就早啲享受啦。」OK華這樣催促命理張自然是為了看好戲。

「你係咪嫌我女朋友唔夠靚呀！」陸老闆出到這樣的說話來逼命張完成餘下的半杯拔蘭地，跟着，他借機向女友發難：「我都話咗妳啦，頭先要你補粉妳又唔補，而家人地唔肯飲酒，唔想錫妳啦。」

台灣美人果然醒目，立即懂得做戲：「等我補番吓粉先。」

命理張被人如此★住「屈」，已別無可選，唯有咕嚕咕嚕一口氣地像飲開水那樣飲完那半水杯拔蘭地。一飲完，他立即站直身子高舉起水杯，像奧運會頒獎台上金牌得主舉起獎牌的姿勢，垂着頭，思念着和感激國家民族親朋戚友給他的支持，但命理張維持這個姿勢不夠五秒鐘。便立即倒在皮沙發上，跟着便開始想作嘔。

「美君，妳倒杯熱茶出嚟，俾呢位公子解吓酒啦。」陸老闆吩咐他的女朋友。

命理張就這樣在陸老闆的大沙發上渡過八七年的除夕，期間兩次嘔吐幸好都得妥善照顧，伏在美人的懷裡，獲得短暫的慰藉。

但我們的聚會並沒有因命理張中途棄權而終止，天成和小念都提議說猜謎遊戲。我們分成兩組。各派一位代表以做默劇形式來表達一個意思。我想到一個戲名「嘜姐玩盡性愛大哥大」要對方OK華來做，但對方有做電影宣傳的黃伯在，OK華只做了「大哥大」三個字，黃伯便已經猜到了整個戲名，真不夠他們來。輪到陸老闆代表我的一組去表達對方的意思，陸老闆首先表達了「流」、「小」、「旗」三個字，繼而扮演了電視台記者拿着咪跟人說話，於是大家便猜出了「訪問」兩個字，五個字連在一起，大家便自然想出了正確戲名應該是「劉少奇訪問乜乜乜乜」。憑常識，那必定是非洲國家，我們亂打亂撞，不消十五秒鐘，終於撞出了「劉少奇訪問坦桑尼亞」這個戲名。

第二回合比賽，對方派台灣美人來做動作，平日一派清教徒模樣的馬克思學友天成，竟然想到「自瀆」，要美人去做。美人發嬌慎，誓不肯做，但OK華夠牙擦，說一定可以猜到，要美人放心去做。其實做「自瀆」的手勢很容易，但滿臉通紅的美人在大家目光之下和我們的淫笑聲中，已經難堪得手足無措，腦子裡一片空白。她只想着用含蓄、抽象、甚至間接的方法來表達女方的自瀆動作，卻忘記了，如果做男方的動作。表達方法會簡單很多。我們大笑小笑淫笑狂笑了足足五分鐘，OK華才猜到了兩個字的其中一個「自」字。美人的廣東話不夠好，她做了很多回扮死的動作，OK華才想到一個「毒」字，到猜中「自瀆」這兩個字時，我們已經進入歇斯底里的狀態了。

輪到我向己方傳達對方的意思，他們出的一句也十分抵死，是劉美君的一句歌詞「身體每吋任撫摸。」我知道今晚志在搞笑，所以向己方說明不要猜字，看我的身體語言來猜整句話的意思。

「脫衣舞。」不是。不過有些少相近。

「澳門葡京巴黎艷舞團。」不要猜那麼遠。

「Body Message。」差不多嘞。

「尼姑思凡。」愈講愈離譜。

「蘇聯片殘酷的羅曼史。」天成竟然想象力豐富，我這個人十分不擅演戲，做了三分鐘人家都不明我的意思，今次輪到我逗對方開心了，OK華笑到攤在沙發上。我看到醉在那裡的命理張，於是便叫大家看他。天成竟然神推鬼拉地撞出一句「任人魚肉」，這時我已經知道自己成功了一半。我反覆扮演兩個人，一個是被撫摸的人，另一個是撫摸的人，終於由肥佬黎講出「身體每吋任撫摸」這七個字。

在熱鬧開心的序幕遊戲之後，我們的沙蟹賭局在十一時才開始，那是完全不同的氣氛，在出現過兩鋪「三條殺Two Pair」的冤家牌之後，磨刀霍霍的氣味便更濃，愈夜說話便愈小。苦戰到兩時，我已輸掉四千元，我自知精神不夠，惟有放棄番本的權利。大輸家肥佬黎繼續作戰，說要玩「最後五鋪」，結果他只能贏回兩鋪，但都沒有多大斬穫，埋單計數，他輸了七千元。

我乘肥佬黎的車回市區，在中途我幾乎睡着了，車到旺角，我張開雙眼，見霓虹已亮着。「不如咁啦，」肥佬黎提議：「不如沖番個涼，洗晒舊年股票市場啲衰氣。」我自然贊成。

我睡在浴室的床上讓浴姐替我按摩，突然間自己覺得如果再做一次「身體每吋任撫摸」的動作，必定會表達得很好。

1987年1-12月大事紀實

1月　大潭灣搜獲開埠以來最大宗販運大麻案。

1月　九龍城寨將清拆發展為公園，中國外交部就此發表談話。

1月　世紀旅遊停業，逾八千人受影響。

1月　中國信託投資有限公司動用19億港元收購國泰航空公司部份股權。

2月　香港仔田灣臨時房屋區神經漢生劏四歲男童。

4月　第27任港督衛奕信履新。

4月　4月28日前偷渡抵港小人蛇登記可獲發通行證。

4月　「1987年代議政制發展檢討」綠皮書發表。

6月　油麻地亞案組總部大門被炸。

7月　太古城商場爆炸，14人傷。

7月　金鐘政府合署被放炸彈爆炸、新華社大門遭縱火。

8月　菲籍舞女證實死於愛滋病，成為香港百名患愛滋病死的女患者。

9月　佳寧案急轉直下，陳松青及林秀榮等人無需答辯獲釋。

10月　全球性股災，港股一天內跌四百多點，恆指期貨兩度跌停板。聯交所決定停市四天。復市後，港府、匯豐及中資先後動用四十億救市，但恆指仍暴瀉千一點。

11月　亞洲電視台凌晨發生四級大火，損毀嚴重，因而中斷播放節目達十小時之久。

11月　深水埗發現有「毒菜心」，三天內共有五十三人因此而疴嘔大作，懷疑是農藥甲胺磷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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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7 #張氏起居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