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也【1987年11月】 組團酬神保基金


@張錦滿 - 2019/04/01

車王李的海鮮酒家生不逢時,在股市狂跌之後開幕,但仍可說是有幸有不幸。幸者是他把十多年做汽車經紀的積蓄全投放在酒樓裡,避過了股市大屠殺,不幸者是現時市面消費力弱,海鮮酒家首當其衝受到影響。

酒家開張之前,車王叫我找過命理張去看看,他沒表示會依行規付錢,所以命理張連生財用具(諸如羅盤)都沒帶便赴會,來到便四處走一趟,行行企企,停留十分鐘之後,對鏡的擺放和大門方位開設提了小小意見便算。到我離開時,車王李對我說,在酒樓一切上了軌道之後,再約我們幾個去試菜,大概在十月八日,開業一個月之日。

命理張說,車王李如此縮骨,一定要我叫齊眾兄弟去赴會,到時叫魚翅來漱口,實行食餐勁嘅。

約會定了在這晚七點。我的基金會五位股東都有空出席。車王李這家海鮮酒家開在港島東區新商場裡,我約定陸老闆於六時許在尖沙咀凱悅酒店碰頭。我在辰衝書裡店內看看到關門才施施然走過對面。紅磡過海底隧道時照例塞車,我們當然選坐地鐵。來到新商場,踏入酒樓貴賓房之時已過七點,各位食客皆已經全部到齊。這晚我會在席上公佈我們基金會盈虧情況,所以各人準時到會,完全可理解。

馮偉才獨資、主編《讀書人》,共辦了九期。圖為1987年11-12月〈中國漫畫勾沉〉專號。(@馮偉才)
  馮偉才獨資、主編《讀書人》,共辦了九期。圖為1987年11-12月〈中國漫畫勾沉〉專號。(@馮偉才)

飯宴一開始便上一大窩翅,每人一大碗,各人漱完口之後。我便向各股東說:「各位放入基金嘅錢,充滿血汗淚,小弟唔敢將佢輸咗去,誓要維護各位嘅利益。上星期五股市收市價計數,各位大概損失五個巴仙,大家可以放心。今次香港大市跌了五十個巴仙,而我哋損失咁少,可說係不幸中嘅大幸。」

「跌千一點果個黑色星期一,當日你點做呀?」陸老闆向我表示關心。

「我根本冇做嘢,成日個心都卜卜跳,整個人好似突然虛脫咗咁。行步路都覺得腳步浮浮。」我說。

「點解你果日又會沽到期指嘅?」OK華插口問。

「講起上嚟,真係冥冥之中得到上天保佑。係果日,我瞓到十一點幾鐘仲未起身,突然間聽到雀仔聲,吱吱喳喳係度嘈,原來有隻雀仔企係窗前,佢身上有血,有一邊身嘅毛甩晒,可能俾麻鷹啄親。我扭開收音機,正在報告新聞同財經消息,話恆生指數跌嘅二百幾點,我成個人即刻驚醒,立即落床洗面。果日肥佬黎仲未由美國返嚟香港,我無人好問,睇完《信報》同《東方》,都唔明點解股市會跌得咁急,跟住商業一台再報告,股市跌咗三百幾點。我打電話俾肥佬黎果間股票行,佢地話個股市唔係跌,而係冧,無人肯接貨,我想出貨都出唔倒。我果陣時就即刻想到沽期指來幫補,但係冇咗肥佬黎幫我打電話,我都唔知去邊度做買賣。」

此時,女侍上了一道又一道菜,把檯面放滿了,但各人都在聽我講黑色星期一的經過,而沒有舉箸。

「後嚟我走上旺角寶生銀行,只見人山人海,擂針不入,此時醒起自己未曾在寶生買賣過期指,所以要交訂金,於是立即打電話給媽媽,要她把我的和她的寶生外幣存摺全部拿來,把澳洲幣和紐西蘭幣全部賣出,套港幣來交訂金。」

「麻煩到伯母,仲要用佢老人家嘅錢嚟救我地,真係多謝佢。」詩人小念說。

「好多人都等住沽期指,我等咗好耐,終於佢哋幫我沽咗五張。我沽果陣時,三千四百幾點。沽咗之後,指數一直跌,到十月三十號自動平倉,二千點結數,一張賺一干四百幾點,五張賺七千幾點,一點五十蚊,一共賺咗三十六萬。沽期指賺嘅錢差唔多可以冚番果條數。」

「咁你還番你媽媽嘅錢未呀?」說話是天成,他現在有一個外號叫Yummies(Young Urban Marxist是也)。

「啱啱今日攪掂,呢兩日澳元同紐西蘭紙都升番好多,佢果陣時借錢俾我,依家仲有着數添。」

「你媽媽賺錢係另外一回事,佢借過錢俾我地,幫我哋賺一筆,我哋就要回敬番佢,好唔好送番個富格林金幣俾佢呀?」自命馬克思學徒的百強今次突然間變得很有人情味。

「依家潮流興抵制南非,買金幣就要買加拿大楓葉金幣,一就係買澳洲果隻成龍金幣。」OK華爭先說。

「成龍果隻……好似唔係叫……」小念像懷疑自己作品那樣猶豫。

「係鴻運金幣。」還是陸老闆想到。

「咁買幾大個呀?」百強說。

「梗係一安士啦,唔通十分之一安士都送得出手咩。」OK華爽快地提議。

是晚車王李請我們食飯,原意要我們宣揚他的海鮮酒家,怎知我們自己友的話題,跟飯局原意風馬牛不相及。

當初我們成立基金會,本來就有聯誼性質,我身為基金經理,自然有義務為大家安排康樂活動。「到年尾個市點都會再升多少,我計過,如果升到二千六百點,我地每個人起碼都有六萬蚊紅利。你地有冇諗過點用!?」

「今次全球股市大跌,係神對人貪心的一種懲罰,我哋倖免於難,我提議用果萬零銀去還神。」陸老闆無疑比我們這一輩世故。

「還神都好正路,尋日星期日我去大球場聽包樂博(Luis Palau)嘅佈道大會,去完之後真係覺得對生命充滿咗信心。」天成說。

「挑,你係唔係信尼采啊!?尼采有叫你去聽耶穌咩!?」百強明顯地不忿。

「你就當我去食精神鴉片啦,我搵錢好辛苦,今次我的財產幸保不失,我就覺得應該去還吓神。以前讀書果陣時我係大球場聽過一次賈培理講道,今次係第二次去聽,散場時留意每個人,大家守秩序不爭先恐後,我確實覺得對生命多咗信心。尋日我仲撞見許冠文。佢都話聽完之後個心寧靜好多。」天成以前是憤怒青年,但經過十多年打滾之後,他的脾性已愈來愈溫和。

利用分紅的錢去旅遊兼還神,是不錯提議,而我心目中理想還神地點是台灣高雄佛光山,那裡是八十年代佛教企業最成功例子。佛院主持同時建設了酒店、渡假休憩勝地、醫院等,精神與物質都十分充實,該個佛教地區觀念新穎,值得我們城市戰士去看看和學習。

「佛光山好就好,不過我覺得去西方宗教發源地酬神就仲好。股市係西方人攪出嚟嘅,所以去耶路撒冷好似比較適合D。」陸老闆有這樣提議。

「去耶路撒冷過聖誕節都幾好喎,我小學三年班就做過三皇來朝、耶穌係馬槽出生果齣戲,我想睇吓個真馬槽等咗好耐。」OK華回憶起舊事來。

「如果大家唔抗拒參加旅行團的話,國泰有個團去希臘、以色列、意大利羅馬同埋拿波里,十二日收萬二三銀,又幾適合我地。」我常看香港各旅行團的冊子,所以隨口講出這份資料。

「今時唔同往日,有得去遊埠仲嫌乜嘢丫!」OK華最實際。

大家都有相同想法,於是耶穌誕酬神團,就這樣在吃臘味糯米飯時候決定。

本來臘味飯是粗菜,但陸老闆卻吃得津津有味。他感慨地說:「千慳萬慳,唔夠一鋪攤。我練咗一年氣功,近年呢排個市弱,影響心情冇心機練習,身體即刻唔妥,依家夜晚瞓覺,一晚落床去廁所兩三次,以前都唔駛疴夜尿嘅。」

「依家香港人十個行埋九個精神緊張,夜晚瞓得唔好,瞓覺最緊要,一瞓得唔好,乜嘢暗病都會現出嚟。你咁食得,又咁好身子,個肝同腎冇乜事嘅,只不過陰火太盛。你飲吓水魚湯,又去國貨公司買番隻六味地黃丸食吓,多D去泰國、韓國旅行。包保好快冇事。」天成看過大陸的中醫書,所以便隨時給人開處方。

「講起東南亞旅行,我又打算明年利用中期息,安排大家去漢城睇奧運會。」我趁大家高興,猛放好消息。

「好呀,一九六四年我讀小學六年班果陣時,伏在收音機聽楊傳廣同Johnson爭十項全能冠軍,成個人第一次進入狂熱狀態。後來楊傳廣輸咗攞第二,我寫咗封慰問信托《香港時報》轉交俾楊傳廣。我當時發誓,第二日大咗之後一定去看奧運會,看中國人攞金牌。」OK華今晚特別懷舊。

「明年奧運最好睇,加拿大Johnson同美國Lewis爭一百公尺冠軍,係世紀之戰。」小念說。

「乜都係假。係奧運期間去韓國,你可唔可以保證全程一定住單人房呀?去韓國,住單人房係規矩嚟喎。」百強有這樣要求。

香港人真奄尖,我猜想,他日我們去到耶路撒冷,看不到真正馬槽,OK華會有可能要求耶穌回水。

飯宴在十時許結束,整晚所見,車王李酒樓生意平平。在回家路上,陸老闆批評食物,說那些養魚海鮮質素很差,難以吸引食客。他說:「車王李今次投資酒樓,其實跟投資股票一樣,都係難逃一劫。」他的話令我不寒而慄,不過,我受的精神壓力已經太大,已不能再顧慮朋友的生意了。我為了保持自己心理平衝,我現在只想着,在十二月底或一月底,會在羅馬或拿波里,看看當年世上最優秀足球員馬勒當拿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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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7 #張氏起居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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