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也【1987年10月】 陷入猶疑不決困局


@張錦滿 - 2019/04/01

聯合交易所李校長到紐約華爾街諮詢,介紹香港市場情況,津貼了四百多位會員出席旁聽。肥佬黎也是旁聽學生之一。

我跟肥佬黎說,李校長真是高招,諮詢時安排四百多個自己友在場,說話自然會理直氣壯大聲些,諮詢會一定成功。肥佬黎卻苦笑說:「呢個世界,科學為先,好多後生仔都唔係好識得尊師重道嘅古訓,依家(作者按:十月七日)個市咁旺,有二百幾人臨時縮沙唔去紐約捧校長場,要留番喺香港搵銀。」

「香港人真係短視,李校長去紐約其實都係為香港人搵銀,佢地搵少一陣都唔得咩!?」

「咁又好難講嘅。」肥佬黎喝口普洱:「搵錢機會,眨眼就過,特別係我地呢一行,而家唔趁旺時搵,唔通等第二日牛皮市陣時先搵呀!?果陣隨時連皮費都搵唔番呀。」

肥佬黎杯裡的普洱黑如墨汁,我舉手叫伙記過來沖水,但舉了很久,也沒有伙記看到。

「依家間間酒樓都唔夠伙記用,紅磡有間海鮮酒樓,全層樓五十張檯,得四個伙記,尋晚阿陳老板請我去果度食飯,嗌埋單足足等咗半個鐘頭。」

「我遞高隻手已經五分鐘,仲冇人行埋嚟,咁都唔係辦法喎。」

「不如自己嚟啦。」說時遲,那時快,肥佬黎已經站起身拿着茶壺到不遠處的熱水爐處斟水。我制止他也來不及,「你咁樣做,破壞晒規矩喎。」

1980年代深水埗南昌街。(網上圖片,無意侵犯版權。)
  1980年代深水埗南昌街。(網上圖片,無意侵犯版權。)

肥佬黎把沖淡了的普洱倒入我的杯子裡,「而家係亂世,價值觀念顛倒,仲計較乜嘢規矩。呢間酒樓啲經理同部長我全部識晒,佢地個個都唔敢鬧伙記,特別係果啲女侍應,因為女侍應特別難請,好多都係做咗兩三個月就辭工。佢地初時唔知點解,後尾有個經理傍住董事去Volvo,先至發覺自己班女全部去晒果度番工。」

「呢個世界,有得搵就搵,唔論係男還係女。」

「呢句話就係香港嘅真理。」

這個時候,終於有個女侍應走過來,第一句就問:「黎Sir,依家個市咁旺,有邊隻好買呀?你話下個禮拜會唔會再升,有人話年尾會 升到千點,然後就會冧。」

我話:「我想食煎腸粉,唔該妳同我去搵碟過嚟。」我實在忍受不住對這位女侍應的態度,或許我因此會趕她到Volvo去做,我變成萬惡不赦的罪人,但是我壓制不住我的不滿。

「煎腸粉賣晒啦,先生。」她稱呼我做先生,說時咧咀而笑,首先表示欲化解我的不滿情緒。

我老張在現實生活中或在手記中都表現軟心腸,見她以笑解困,也便不為已甚。我打圓場說:「阿黎生一陣就搭飛機,點心單我就唔Tick嘞,妳出去見到乜嘢啱阿黎生食嘅,就攞入嚟。」

「要唔要炒碟菜呀,今日啲豆苗好靚好新鮮喎。」臨走時她多口問一句。

「係囉,咁先至係波。呢啲先至係Service吖嘛!」我馬上當面讚她。

「你唔好攞我便宜呀,借頭借路講到個波。」她說完立即轉身走。

肥佬黎知我想開口回敬,立即舉杯說:「飲茶,飲茶。」他把話題轉了開去,繼而問:「你有冇研究相學呀?」

「冇研究。」我答。

「香港新一代嘅五官生得比我地呢一代好,不過就係欠些少。」

「仲欠乜嘢?」

「就係差在生壞把口。」

肥佬黎年紀與我差不多,卻很有長者款,不過他的幽默感間中也追得上時代。

肥佬黎坐的飛機,兩點五十分起飛,未到一點,我們便叫埋單。

剛才那位負氣小姐拿着托盤過來,因為我會跟肥佬車到機場,所以我要比他更快更早打開荷包掏出紙幣,怎知匆忙中把荷包內避孕套也掏了出來,跌在托盤上。

那位小姐笑到合不攏咀。

「呢個係身份象徵,而家喺尖東出入嘅男人,個個都袋住個套。」我說。

「你張金咭要用個膠袋入住,我都未見過,我要攞上會計部研究一下。」她說時笑到彎腰,惹到鄰桌的人也望過來。

「我去紐約都帶咗成打呢啲膠袋,你睇吓,」肥佬黎說時掏出一盒,「依家美國差佬通街都查人有冇帶呢啲膠袋。你係女人用唔着,唔係我都送幾個俾妳。」

「妳叫乜嘢姐啊,我見到妳老細。向佢讚吓妳好鐘意笑。」我把一百元放在她的托盤上。

「你慳番都得啦,我番埋呢個禮拜我就唔撈嘞。」

「妳唔係去Volvo吖嘛!?」肥佬黎心急地追問。

「睇吓點。」她說完便拿了一百元走,不見回頭。

肥佬黎早已約好的士在等他,在開往機場路上,他感嘆說:「依家講搵錢,本地大鱷都比不上啲燦妹,佢地嚟香港兩年,就已經有樓有股票,邊夠佢地玩呀!?你都要睇吓自己先得。」

認識肥佬黎多年,平時我買賣股票便找他,想不到今回我陪他到機場,竟然被他教訓。

來到機場聯合航空櫃檯,人頭湧湧,肥佬黎找着了領隊,讓他去辦一切手續。

肥佬黎與我坐在鋼凳上等候,突然問我現在住的地方舒不舒服。

「都慣晒啦,住咗十五年,雖然對住馬路,車聲係嘈啲,不過都唔係好想搬。」

「我今次去紐約,會去Long Island睇一間屋,我家姐喺果度幫我搵到一間平嘢,要我去買。如果啱心水嘅,我會賣咗而家錦繡花園果間。你有冇與趣接手?」

「錦繡咁遠,唔係幾啱我住。」

「我唔係要你去住,係賣俾你去炒。我買咗果間屋兩年。都冇真正入去住過,但係如果依依家市價賣出去,會賺三十萬。香港地講賺錢容易,講來講去都係炒樓。」

「依家啲樓價咁高,九七又愈嚟愈近,仲有得炒咩?」

「早幾年人人都話冇得炒,點知賺錢最容易就係呢兩年。富向險中求,怕乜喎。紐西蘭紙早排升到頂,個個都話冇得炒,點知而家升到五一幾。早兩個月買,依家咪發咯。我係唔想將咁多資產放晒喺香港,所以先至諗住放咗錦繡花園果間屋出去。我幫你諗過,你而家依市價九折幫我接咗間屋,第日賺咗係你嘅,如果蝕咗,我補番一半俾你。我係等現錢到美國買屋,大家自己Friend,益吓你。你呢排塊臉光咗好多,氣色好好,我估你會發,所以彈單筍嘢俾你。」

「你霎時間同我講,我唔係幾知點做?」我猶猶疑疑。

「麥嘉、麥當雄都去炒樓,你怕乜跟喎?攪文化都係棧攪,第日共產黨殺嚟香港,仲會有好多手尾添!」

此時候,領隊來叫他入閘。

坐在機場大堂的鋼凳上,我突然間明白哈姆雷特的煩惱是怎麼一回事。

送佛送到西,我陪肥佬黎行向海關禁區,經過書店,我向他說:「我幫你買本《號外》,俾你喺飛機上睇。」

「唔駛啦,我搭嘅係聯合航空,可以免費有『號外』睇。」他說:「成十幾個鐘頭飛機,我諗今次一定會睇完成本『號外』。」

我會是禽獸花園,Sorry,錦繡花園的業主嗎?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a ques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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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7 #張氏起居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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