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信由你，近來我每天翻聖經，一有空便翻，翻得太多原故，現在連書皮也幾乎翻破，硬皮封面已經明顯離開它原有位置。雖然我如此勤力翻聖經，但仍然得不到結果。我是說我找不到適合聖名，拿來作為一家教育連鎖店招牌。

上個星期，我把《世界馬場遊記》和《全球浴室親歷記》兩本書打字稿校對完，走上億財出版社交回給陳老闆。那天在陳老闆公司裡，負責聽電話的歐陽小姐走過來對我說：「張Sir，你將來嗰兩本書出版，可唔可以同我簽名然後寄番俾我。」

「點解咁大陣仗要寄俾你？」我問。

「我做埋今日就唔做喇。」

此時陳老闆過來搭口說：「妳就好啦，搵到個大碼頭埋，唔駛捱啦！」

「乜唔駛捱！？」Jean Mary Au Yeung搶着否認：「仲捱得辛苦呀！我諗以後由朝到晚唔得閒都似。邊有而家喺呢度做咁疏乎，朝九晚五，放工之後做乜都得！」

歐陽小姐原來即將要做女強人，他的男友是元朗大地王之子，給他巨資辦幼稚園連鎖店，已經在屯門、元朗、錦田、大埔、粉嶺、上水等地區找到舖位（其實是男家物業空置的單位），現在祇是頭痛未找到一個適合的招牌名，她希望該個學校名是在聖經裡找出來的。陳老闆對她說：「阿Jean Mary，妳咁近城隍廟都唔去求番枝好簽，阿張Sir係性經專家嚟呀！妳叫佢去幫妳間舖頭改番個名啦。」歐陽小姐聽錯我是聖經專家，於是便委了我這個重任。她說：「我地而家初初開始做，好需要專家做顧問，如果你有興趣，大家一齊玩啦。」

就這樣我便應承了歐陽小姐替她的幼稚園連鎖店取名，我答應這幾天給她答覆。

我唸小學和中學，都在天主教學校，但卻沒有認認真真讀過聖經，想不到唸大學時，卻與一基督徒同房，他是團契裡查經班領導人，天天一早起床便拿出聖經來讀，像蜜蜂般發出擾人聲音。我從來不用鬧鐘，但每天都可以準八時起床，便是多得這位新潮喃嘸佬。後來我唸英美文學，無論詩和小說，遇到聖經上的典故，我便向同房這位喃嘸佬求救，也因此正式讀起聖經來。

然而事隔多年，我對聖經內容和人物，就算看過，亦已經淡忘很多。今次舊書新讀，心情大異，感觸頗多。當日讀聖經，是想瞭解文學名家大師作品裡的意象，而今日翻查聖經，則為了幫人搵銀。

在今年香港國際電影節裡，我看到一部法國電影《Therese》（德肋撒），講一個修女在二十四歲時殉道，後來被封為聖人的真實事蹟。我想把德肋撒這個聖名介紹給歐陽小姐，但再想，香港已有太多宗教服務機構採用德肋撒這個名，再用可能混淆，或者侵犯別人權利，於是我惟有放棄。

那天我到藝術中心去看「香港專業攝影師工會」開幕會員作品展覽，目的是去派咭片，場內看到了一歐籍女郎，形象妖冶，令我心馬意亂，經老友介紹，知她名字叫Salome（莎樂美）。我記起聖經上也有一個莎樂美，充滿現實本性的不尋常女人。她乃古代猶太王的女兒，戀慕施洗者約翰，但無法得逞，於是不惜犧性色相，大跳脫衣舞，希望國王置約翰於死地。

她得償所願，約翰被斬頭，她親吻在地下滾動的頭，享受愛與死交融那瞬息間的快感。她確是女人天性極致的化身，名畫家Gustave Moreau形容莎樂美說：「她受倦怠和幻想纏身；敢委身於逸樂的動物性；因此看見殺戮也無動於衷。總之，這美女兼具命運、官能、逸樂、奢侈、殘酷、罪惡與死亡。」如此女人實在不得了，今時今日這個亂世香港，尤應該對這種女人敬重，所以當我遇回莎樂美這個名字，便覺得好應該拿來送給歐陽小姐。

Jean Mary Au Yeung聽到Salome（莎樂美）這個名字，開心不已，她說：「張Sir，你揀得好，啱晒我心水，我以前讀中學睇圓桌武士嘅古仔，都好似看過呢個名，我就係一時之間唔記得咗。」我無意追問她以前唸哪間中學，反正這已經不重要，她現在已經是一個教育集團董事經理，我讀這麼多書現在還只不是替她擦鞋，我跟她比，自己當然知道誰是真正可憐人。

歐陽小姐聘邀了我做莎樂美中英文幼稚園（集團）的（經營及發展策略）顧問，我自然樂得擔任該個職位。這個星期，我天天往元朗屯門等地區跑，以走馬看花般觀察，來代替市場調查，終於做了一份報告，預備在第一次股東會議上提出。

在董事會議席上，先由從美國唸幼兒心理學博士回來的教育總監余黃蓮香女士講集團方針，聽得我如坐針氈，完全是自然教育的陳腔爛調，根本不適合從鄉村演變出來的新市鎮社區的環境，更完全與元朗屯門父母的想法背道而馳。

為了突出我的論點，另外又考慮會上各位董事正懨懨欲睡，我臨時把自己的報告變得簡短，更一針見血。

我說，在香港從事教育行業，跟從事各種娛樂事業一樣，一定要提供多種類型，讓各位家長顧客覺得自己有選擇的權利，使每一個人都可以有比別人更具獨特眼光的滿足感。所以，莎樂美集團屬下十一個分支單位，都要配合新中產階級父母望子成龍的心理、分別設計出普通教育系統、斯巴達教育系統、神風教育系統、自由發展教育系統、柏克萊教育系統等等，適合各種父母（不是學生）的需要。

今年課程參考瑞士，鼓勵學生講至少4種語言，特別開設北京普通話、台北國語、法文、日文等選修科，希望兒童在牙牙學語時已打好日後學多種外語的基礎。英文科更不用說，要分別有英國倫敦、英國劍橋、美國加州、美國德州、美國紐約等等不同口音的鬼佬鬼婆任教。

另外，考慮到元朗屯門的父母多出外工作，並早出晚歸，這裡幼稚園要有托兒所功能，所以應該設計Baby Sister制度，請一些十來歲的中學生大姐姐，來照顧下課後的幼稚園學生。

我報告祇花五分鐘，卻贏得各董事拍掌贊成。莎樂美集團董事長，亦即是歐陽小姐未來家翁，當場對大家說：「余黃香蓮博士的意見很好，不過唔係太適合元朗屯門這個唔知係先進定係落後嘅地方。張德昌先生嘅意見能夠顧全實際需要，以後大家可以依佢嘅提嚟做。」

我想起以後要提早起床入元朗屯門巡視業務，真是欲哭無淚，不過心想自己能夠為香港未來主人翁。九七棟樑作出一些貢獻，自己肉體辛苦一點又何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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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7 #張氏起居注 ]